九 郑得前

小苇瘦了一大圈。

这天晚上，郑得前刚去医院照料好小苇，他看见儿子的颧骨凸出来，显眼得让他伤心。医生说，现在还能靠输血和化疗维持，如果不移植骨髓，小苇的骨髓会慢慢停止造血。

郑得前起先无法理解，那血管里流什么呢？后来他在百度上看到了不少白血病末期病人的照片，身上变得苍白，皮肤因为皮下出血而变得斑驳，或者全身插满管子。

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，那些照片里，所有的人都是光头，眼睛里失去光泽。他往下一划，看到一个和小苇差不多年纪的男孩，他不敢再点开图片简介。

怕得想杀人。

小苇睡着了，那模样和那位躺在床上的男孩相互重合，再不分你我。

回到家，郑得前躺到椅子里，正对着雯雯的窗户，一阵脱力。女孩在玩电脑，不知搜索些什么，那生命力穿透两家的窗户和那条窄窄的黑色过道，扎进他的心神里。

神经衰弱了几天，看着雯雯的侧影，他不知怎么居然入了眠。他半梦不醒，头一回梦到了自己死去的媳妇。他手里攥着一串又一串的麻钱，冲着媳妇跑过去，说你别怕，咱家有钱了，我有钱了。

媳妇穿着结婚那天的嫁衣，回头看他，咱的儿子呢？

郑得前说不出一句话，媳妇便自己盖上盖头，声音闷闷地：我要走了，陪我两个囡囡去。

郑得前上前去抓，女人再回过头，又变成了李丛华的脸，上来就亲他，吻他，咬着他的嘴唇，让他说不出话。李丛华说，你别担心了，我答应让雯雯给小苇捐骨髓。

郑得前开心地叫出声来，再睁眼，看见了自己家的天花板，灰蒙蒙的，外面已经天色昏沉。

他是把自己给惊醒了，又花了点时间，才回过魂来，想起自己刚做了一场梦，一摸脸，都湿了。

这时，电话响起来，是李丛华打来的。

“喂？”

“你上次说的，要让雯雯和小苇留学，这事算数不？”

郑得前一下子坐起身来：作数的，怎么不作数，俩孩子一起去，小苇去哪，雯雯就去哪，我掏三份钱给他们俩人花。

“你之前说，捐骨髓就是打一针？你跟我说实话，孩子会不会有副作用？”

“我问过医生了，最多头疼几天，要么就是小感染，雯雯年纪小，身体好，恢复能力强，有副作用的可能性不到1％。”

郑得前声音几乎哀求。

电话那头是令人抓心挠肝的几秒沉默，郑得前把眼睛放到对面，看见雯雯正在包里收拾东西，他看不真切，正想仔细看，李丛华开口了。

“我答应你，让丫头捐。”

郑得前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，眼睛先看清楚了，对面的雯雯像是在往包里装钱。

他嗓子抖起来，还没出声，李丛华说：“我今晚要去外面执行个任务，得出差，你帮我照顾好雯雯，等我回来，我们一起商量。”

“好，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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