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老人以头抢地，长呼万死，万望河神老爷降罪，不至于让一村人期待落空，一人罚，抵万人罪。

云和的爹把云和紧紧抱在河里，祭台下乌乌泱泱跪了一片人，止不住地哀呼，纷纷诉说着自己犯过的罪，高呼罪过，愿以一人之罚代替那些鲜活的生命。云和听见德高望重的村长，缄默虔诚，一个又一个的头磕地特别结实，血染红泥土也未曾停止。

她听见小老二悠悠喟叹，何至于此，何至于此。

何至于此啊。

可又怎么会不至于呢。

河神被触怒，大雨未至，是该用十二条鲜活的性命来平息河神老爷的怒火的。

河神老爷的怒火因谎言、欺瞒、杀戮、不敬等诸般罪恶而起，触怒河神老爷是哪一个，不得而知。只听见祭台之下说着诸多罪恶，或是编造了一个谎言，或是偷了一只鸡，或是在背后编排了什么样的流言，如此种种，不能终止。可，这样多地罪过，到底是哪一个触怒了河神老爷呢？云和听着，无法判断。

云和在祭台之上听得津津有味，仿若听了一整个村子的闲话。云和去年丢的那只大公鸡原来是被爹送给了祭祀人，用以换取云和下祭台嫁人的机会；她听见刘二的媳妇偷偷将自家的小鸡仔同张三家的做了调换；她还听见，朱六为了活命将女儿卖进了妓院。诸如此类，不胜枚举。

但急着认罪的人里恰恰缺了小老二的家人。

云和仔细地回忆了一下，这么些年以来，小老二的家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无可指摘，堪称光明磊落。可恰恰是光明磊落的小老二家人在急死祭祀结束的这一天，莫名其妙失踪了，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失踪，又仿佛是蓄谋已久的失踪。除了随身可携带的钱财，什么也没有带。

又是月明星稀的夜晚，看样子，大雨依旧不会来。

云和止不住想笑，那个主管祭祀的老头儿和村长是怎么想得呢，看着一碧无云的夜空，就知道第二天不会有雨，又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样的一天祭祀呢？滴雨未落，怪罪上了犯错的众人。

云和的爹看着云和，他也想让云和走。可他们家与小老二家不一样，小老二家无牵无挂，可以一走了之。云和却是拖家带口，一大家子人，走都没法儿走。

其实，云和也不想走。

这个祭祀来得奇怪，若是祭祀这日得了大雨，为了答谢河神老爷，是要将未满月的婴孩儿送给河神老爷做个神差。若是得罪了河神老爷，未见大雨，便要祈雨的孩子们一共祭祀河神，算是平息河神老爷的怒火。明日，她们便要去永远陪伴河神老爷了，可偏偏，小老二偷跑了。

该如何呢？

云和想不明白。

云和也不需要想明白，因为村里人已经展开了搜寻小老二的活动。陪伴河神老爷这样好的事情竟然有人逃避，这是什么道理呢？到了河神老爷身边，好赖不济是个神差，因此而获得永生的资格，哪里需要躲避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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